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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女兒將自己兒子籠在手心裏,只是礙著名聲,且又不想傷了跟司馬睿之間的母子之情,便扶植了安淑妃來跟鄭貴妃打擂臺,結果安淑妃敗下陣來,懷胎七月便早產,險些一屍兩命,二皇子雖活了下來,但先天不足,能不能養大還未可知,而安淑妃卻再也不能生育了。

所以俞馥儀一出孝,太後就迫不及待的將人弄進宮來,說什麽感念先太傅教導皇上成材的恩德,其實是想借先太傅的名頭讓她將鄭貴妃壓下去罷了。

可惜太後打錯了算盤,不管前主還是現在的俞馥儀,都沒打算去當這個馬前卒。

她只當沒聽懂安淑妃冷嘲熱諷的話,擡頭看了下天色,嘆氣道:“天才剛亮,日頭都沒出來呢,就這般熱了,可真夠難熬的。”

滑不溜手的俞馥儀讓安淑妃恨的牙根直癢,面色變了幾變,最終若無其事的揚唇輕聲一笑:“是啊,妹妹先前中過一次暑氣,可得小心保重身體呢。”

☆、第 4 章

司馬睿十六歲登基,在位已有十年,這期間只進行過一次選秀,且只是在京城範圍內五品以上官員、勳貴之間進行的小選,加上潛邸時就有的以及意外得來的,連皇後計算在內,整個後宮嬪妃統共也才二十二名。

而這二十二名之中,只有五品以上嬪妃才有資格來給皇後請安,五品以下的嬪妃只有在侍寢的第二日才有機會來聆聽皇後教誨。

千萬別以為請安與否無關緊要,且不說初一十五司馬睿必然要歇在坤寧宮,除卻大朝外,其他時候也時常來陪皇後用早膳,過來請安的嬪妃就能在他跟前露臉,若是衣著打扮或者語氣神態不經意間入了他的眼,沒準晚上就能翻自己的牌子。

這樣的機會五品以下的嬪妃是沒有的,故而受寵的只會更加受寵,透明的只會更加透明。當然,以上只是理想狀態下,宮裏最不缺的就是意外,譬如掃地時被酒醉的司馬睿一奸成孕從而生下大皇子的福嬪,更譬如被微服出宮給鄭貴妃的母親、福寧大長公主賀壽的司馬睿瞧上帶回宮的麗妃。

皇帝親去給自己母親賀壽本是件極有體面的事情,可當場帶回個自己叔父下屬的姑娘算怎麽回事?而且司馬睿給出的理由是這姑娘行動做派極像年輕時候的自個……鄭貴妃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對麗妃自然無甚好感,哪怕她是自己叔父下屬的姑娘,與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俞馥儀跟安淑妃進到坤寧宮的時候,鄭貴妃跟麗妃正在你來我往唇槍舌劍,奈何一個貴為貴妃又與皇上有青梅竹馬之情,一個聖寵正隆又懷上龍胎,誰也奈何不得誰,有了目標轉移,自然順著臺階下的飛快。

待低位份嬪妃俞馥儀跟安淑妃行禮、俞馥儀跟安淑妃給皇後行禮完畢後,麗妃就迫不及待的冷嘲熱諷起來:“德妃姐姐是先太傅的女兒,規矩禮儀自然沒話說,只是姐姐也別光顧著自個,好歹也管管長春宮的人,不然什麽阿貓阿狗的都敢跳出來東施效顰,宮裏豈不是亂的連鄉下的莊子都不如了?”

這是說曹美人效仿她舞劍吸引皇帝註意力呢,其實俞馥儀也覺得曹美人是自己作死,一個吏部郎中的姑娘,從小嬌生慣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學的也是琴棋書畫女紅針黹這些以文靜為要的技能,竟然去學武將家的姑娘舞劍,還把自個腿給砍傷了……西市撿馬糞的傻大姐都比她有智商!

作為一宮主位,的確有約束同宮低位份嬪妃的職責,攤上曹美人這樣的,實在是有夠丟臉的,不過凡事看兩面,沒智商的總比老謀深算的強多了,正殿配殿距離這樣近,如芒在背的感覺可不好受。

俞馥儀正想回嘴,上面坐在鋪了明黃坐褥地屏寶座上的王皇後突然開口道:“如何能怪德妃呢,她中了暑氣,病了足有十來天,如今臉色還蒼白的很,眼見自個都顧不過來自個了,哪裏還顧得了曹美人?”

停頓了一下,又一臉愧疚的說道:“本宮統轄六宮,真要說失責的話,也是本宮失責,只怪本怪疏於管教,才鬧出這樣的亂子來,回頭本宮會親自向皇上請罪,至於曹美人……”說著轉頭看了身後一眼,“姚黃,送本女戒過去,讓她抄上五十遍,沒抄完之前不準踏出綏壽殿大門一步。”

既解了俞馥儀的圍,又平息了麗妃的怒氣,且這樣輕描淡寫的懲罰,必定會讓曹美人感恩戴德……如此恩威並施又面面俱到,果然不愧是太後這般老奸巨猾,哦不,火眼金睛的人挑選出來的一國之母人選。

只可惜子嗣上艱難了些,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不等麗妃再開口,同樣勳貴出身的張婕妤突然笑嘻嘻的對安淑妃道:“聽說昨兒皇上去上書房考察皇子功課,獨二皇子一個全答了出來,皇上龍顏大悅,特賞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嬪妾在這給娘娘道喜了。”

安淑妃心下得意,面上忙謙虛的擺擺手:“偏巧皇上考察的都是玨兒會的,這才僥幸全答了出來,下次就未必還有這運氣了。”

鄭貴妃撫摩著指甲上鏤空嵌紅寶石的金護指,似笑非笑的插嘴道:“答不答的出有什麽關系,倒是我瞧著二皇子武藝上的天賦更出眾一些,小小年紀便拳打大公主腳踢三皇子,闔宮上下的小孩子沒一個是他的對手,真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竟還是多用些心思在這上面的好。”

縱觀大周歷代帝王,哪個不是文武全才?武藝再如何精進,也只是個莽夫罷了,必定無緣問鼎大寶。不過是司馬玨不小心撞倒了大公主,她狠抽了兩耳瓜子還不算完,竟想絕了他的青雲之路,心思也忒歹毒了些。

安淑妃恨的牙根癢,臉上卻顯現慚愧,沖鄭貴妃跟俞馥儀蹲了蹲身,羞赧的說道:“雖說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但到底是玨兒傷到了大公主跟三皇子,我在這裏替他向貴妃姐姐跟德妃妹妹賠禮道歉了,還望貴妃姐姐跟德妃妹妹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這話說的,若是我們不原諒他,豈不是顯得我們連小孩子都不如了?”鄭貴妃嗤了一聲,擡頭看向俞馥儀,問道:“德妃妹妹怎麽說?”

俞馥儀正眼觀鼻鼻觀心,專心看她們現場演繹宮鬥大戲呢,鄭貴妃就把球踢到了自個身上,她靜默了片刻,這才緩緩開口:“雖然琰兒被揍了個鼻青臉腫,但皇上已招太醫替他診治過,太後跟皇後娘娘也派人來探望過並送了不少補品,淑妃姐姐又兩次跟我賠禮道歉,若是我再耿耿於懷的話,倒顯得自己氣量狹窄了。”

“你倒是個大度的。”鄭貴妃從鼻翼裏哼了一聲,隨即往椅背上一靠,隨意揮了下手,一臉無奈的嘆道:“罷了罷了,只當瞧在德妃妹妹的面子上吧。”

“多謝貴妃姐姐、德妃妹妹體恤。”安淑妃陪笑著再次給鄭貴妃和俞馥儀蹲了個身,這才轉過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這就對了,姐妹間你敬我讓,方是長久之道。”過足了戲癮的王皇後適時的出來和了下稀泥,又唯恐天下不亂的補充了一句:“待選秀結束,各地的新妹妹們入宮後,大家也要如此才好。”

太後將娘家侄女秦二姑娘接到宮裏長住後,眾人就私底下猜測今年興許會選秀,不過也只是私下猜測罷了,直到這會從皇後口裏說出來,這猜測才算塵埃落定。

之前京城範圍內的小選共有十六名秀女中選,這次擴至整個大周,最少恐怕也有四十八名,原本與二十二名嬪妃爭寵就已不易,更何況增至七十多名?殿內諸人臉色都有些微妙,只不過有的表現明顯些,有的不動聲色罷了。

王皇後對此結果表示十分滿意,她是個想得開的,自個能生下皇子最好,中宮所出,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若不能,也不是什麽大事兒,無論哪位皇子繼位,都要尊自己這個嫡母為母後皇太後,該有的尊榮一點都不會少,因此她只要坐山觀虎鬥就行了,等她們鬥完了自己再出來和一和稀泥,展現下自己的賢良淑德,也就算完了。

性子最急的麗妃按捺不住了,忽的一下站起來,撫著肚子說道:“嬪妾身子弱,才這麽一會便坐不住了,得回宮去躺一躺,請恕嬪妾先告退了。”

“本宮一見了姐妹們,話茬子就打不住,倒忽略了你這個雙身子的。別撐著了,趕緊回去吧。”王皇後一拍腦門,一臉懊惱的神色,又忙不疊的叮囑麗妃的貼身宮女琥珀:“好生伺候著你家主子,萬不可粗心大意。”

“是。”琥珀蹲了個身,走到麗妃身旁,攙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王皇後瞅了眼多寶閣上的時辰鐘,對眾人道:“你們也回吧,不然一會日頭上來了,倒折騰個一身汗。”

“嬪妃告退。”眾人起身行了禮,依次往外走去,俞馥儀搭著谷雨的手也跟在其中,只是沒走幾步,又聽王皇後在身後喊她:“德妃妹妹留步。”

她詫異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一臉恭敬的問道:“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前些日子你中了暑氣,病的昏昏沈沈的,不但嚇壞了宮裏人,也把你母親俞夫人嚇個夠嗆,雖然我已派人將你大安的信兒告知她了,但可憐天下父母心,總要親眼見到了,一顆提著的心才能放回肚子裏呢。”王皇後一臉感慨的嘆了口氣,隨即溫和的笑道:“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下旨召她進宮來,讓你們母女好生敘敘話。”

自稱從“本宮”變成了“我”,一副親親熱熱好姐妹的樣子,說出的話來又溫暖的直戳人心窩,若是自己不“感動”的話,豈不是成了個沒心沒肺的木頭人了?而沒心沒肺的木頭人,勢必要被王皇後劃歸到拒絕往來戶了。

俞馥儀熱淚盈眶而出,“撲通”一下跪到地上,行了個大禮,邊拿帕子擦拭眼角邊抽噎道:“娘娘,娘娘對嬪妾這樣好,嬪妾真是,真是……”

“妹妹快起來。”王皇後連忙走下來,將俞馥儀從地磚上拉起,拍著她的手背打趣道:“都已經是五歲孩子的娘了,還這般孩子氣,也不怕三皇子知道了笑話你?”

俞馥儀破涕為笑,羞澀道:“我也只在娘娘面前如此,還望娘娘替我保密,千萬不要同別人說。”

☆、第 5 章

從坤寧宮出來時,俞馥儀眼裏依然晶瑩閃爍,果然能在後宮裏生存下來的女人,個個都是影後級別的,原本她還怕自己哭不出來打算狠掐幾下大腿,結果心裏念頭才一動,淚水就奪眶而出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娘娘,您出來啦?”蹲在廊下陰涼處的長春宮掌事太監李元寶連忙站起身小跑過來,一番點頭哈腰,又轉頭呵斥擡肩輿的四個太監:“沒眼色的,還不趕緊擡過來?”

俞馥儀上了肩輿,不等她開口吩咐,李元寶拉長聲調吆喝道:“起駕……慈寧宮……”

谷雨聞言笑罵道:“好你個李元寶,娘娘還不曾說什麽呢,你倒是搶著跑在前頭,到底你是主子還是娘娘是主子?”

李元寶笑嘻嘻道:“咱們當奴才的不就是替主子分憂的麽,跑在前頭那是本當本分的,若是事事都要主子說個清楚道個明白,像個棒槌似的,戳一下動一動,主子還不得累死?”

俞馥儀嘖了一聲:“你倒是有幾分聰明,竟知道本宮要去慈寧宮。”

李元寶小碎步跑著,緊跟在肩輿旁邊,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裏冒著得意的光芒:“昨個兒太後派了身邊最得用的崔嬤嬤來探望三皇子還送了血燕跟西洋來的玫瑰露,依著娘娘的脾性,今個兒定然要過去謝恩的。”

停了一瞬,又笑著奉承道:“說到底,還是因為娘娘最是恭謹守禮,不然就是借奴才十個心眼子,奴才也兩眼一抹黑呢。”

“回頭去跟聽風領一碗西瓜汁吧,就說是我賞的。”妄測聖意是大罪,但作為一個妃嬪,俞馥儀還是挺喜歡這種聰明機靈的下屬的,原本每天的日子就過的夠“精彩紛呈”的了,若是再像他說的那樣,事事都要自己說個清楚道個明白,那真是要累個夠嗆。

或許是前半生勾心鬥角的事情經歷的太多,如今的太後喜靜,極厭煩人聲嘈雜,只初一、十五才讓皇後領著眾位嬪妃皇子皇女們過來請安,其他時候,除了皇帝皇後以及皇子皇女們,也只幾個在她老人家跟前有幾分體面的嬪妃能求得覲見的機會。

表面上極受太後喜愛的俞馥儀,暢通無阻的進了慈寧宮後殿,在崔嬤嬤親自引領下,來到了西次間。

西次間裏,鋪了芙蓉簟的炕床東側坐了個保養得宜的中年婦人,炕桌對面的西側則坐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炕桌上擺著個小烘爐,上面放了個雙耳小鍋,鍋裏開水沸騰,少女正一手端著盛茶末的雲龍紋葵口盤緩緩往鍋裏倒,另只手持了只竹夾在鍋中心攪打。

這個中年婦人自然就是太後,而旁邊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年就是她的娘家內侄女秦二姑娘。

“給太後請安。”俞馥儀蹲身行了個萬福禮。

秦二姑娘循聲擡頭,嘴唇輕啟,露出個春光明媚的笑容來,語氣歡快的說道:“德妃娘娘好,給德妃娘娘請安了,我這兒正烹茶呢,不好停下來,還請娘娘恕我無法起身行禮了。”

俞馥儀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不過是些虛禮,秦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忙你的便是了。”

秦二姑娘笑嘻嘻道:“多謝娘娘寬宏大量,一會茶湯好了,頭杯就先獻給您。”

“方才還說頭杯要獻給哀家的,這會德妃一來,哀家就被拋之腦後了,真是白疼了你一場。”太後在秦二姑娘腦門上戳了一指頭,這才轉向俞馥儀:“你坐罷。”

待俞馥儀在宮女端來的圓凳上坐下後,太後便關切的問詢道:“琰兒傷勢如何了?”

“只是瞧著鼻青臉腫的有些嚇人,實則並無大礙,塗了太醫開的藥膏,這會已然好多了,想必三五日便能痊愈,太後不必為此擔憂。”俞馥儀說的瀟灑,半點也沒提及罪魁禍首司馬玨以及他的母妃安淑妃,說完又站起身來,再次蹲了個身,一臉感激的說道:“太後賜下的西洋花露琰兒喜歡的緊,聽問梅說昨兒個睡覺前喝了一盅,今個兒一爬起來就吵嚷著還要喝,嬪妾在這替他謝過太後了。”

太後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分外的慈祥:“哀家這些孫兒裏,最疼的就是琰兒了,有好東西旁人可以不給,他那份卻是萬萬不可少的。”

將自己架在火上烤也就罷了,竟然又將司馬琰放在火上烤,還好司馬睿那邊比較偏心司馬玨,兩人也算旗鼓相當,不至於讓司馬琰過於招人眼,加上新近得寵的麗妃懷了身孕,若是生下個皇子來,也能分擔走一部分的註意力,自己的處境總算不至於太差。

俞馥儀只當聽不懂這些言外之意,一臉無辜的笑道:“有這樣疼愛孫兒的皇祖母,是琰兒的福氣呢。”

早就知道她是指望不上的,不然自己也不會在選秀前戲將侄女接進宮裏來,聽了這番話,太後臉上神色不變,眼睛看向烹茶的秦二姑娘,極為自然的轉開了話題:“你是這方面的行家,指點指點這丫頭罷,省的她再荼毒哀家的嘴巴。”

“好啊姑母,您昨兒還誇我烹的極好,這會又說人家荼毒您的嘴巴,人家,人家不依啦……”秦二姑娘撩開竹夾,將葵口盤往桌上一放,哼的一聲將頭扭向炕床對面的椀菱花槅扇窗。

烹茶原盛行於幾百年前,大周現今飲茶的方式已與二十一世紀並無太大區別,烹茶在平民百姓之間已然絕跡,然而卻是文人墨客附庸風雅必不可少的技藝之一,俞馥儀父親俞敏遠烹的一手好茶,作為深受其疼愛的嫡長女,前主深得其真傳。

作為一個穿越女,俞馥儀對這種加了鹽、蔥、姜、棗、陳皮、薄荷以及茱萸,又甜又鹹又辣又澀,一口下去便能體會人生百味的飲茶方式實在敬謝不敏,強忍著胃部的不適,用湯勺盛了半勺,倒進一旁的麻姑獻壽粉彩茶盅裏,端起來輕抿了一口,違心的誇讚道:“太後同你玩笑呢,這樣好的手藝,我是不能比的,我父親在世的話倘或能夠一戰。”

秦二姑娘猛的扭過頭來,驚喜道:“當真?”

“人家這是同你謙虛呢,你竟還真的信了,難不成是個屬棒槌的?”太後笑罵了一句,心裏卻對秦二姑娘十分滿意,還沒進宮呢就懂得韜光養晦,把自己裝扮成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可見心裏是個有成算的,難怪秦家這一輩嫡女都有五六個,反倒挑了她一個庶女出來。

俞馥儀一臉認真的說道:“太後面前,嬪妾可不敢扯謊,秦二姑娘烹茶的技藝當真舉世無雙。”

“你呀,就逞著她吧。” 太後故作無奈的搖頭輕嘆,接下來的話卻別有深意:“哀家可管不了她了,以後你呀可得多逞著她點。”

俞馥儀再次裝傻,笑嘻嘻道:“何須太後管呢,就秦二姑娘這樣的品貌性情,誰見了不愛得跟什麽似的?”

太後似笑非笑的斜了俞馥儀一眼,也不點破,接了秦二姑娘遞來的茶湯,半瞇著眼細細品味起來。

俞馥儀也得了一碗,找不出推辭的理由,只得硬著頭皮喝,為了防止自己吐出來,便將註意力放到了秦二姑娘身上。

秦二姑娘生的跟太後有五六分像,鵝蛋臉,眼睛不大不小,鼻梁不高不低,嘴巴不厚不薄,拆開來看中規中矩,組合到一起依舊中規中矩,勝在肌膚雪白,性子又跳脫活潑,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青春年少獨有的旺盛生命力,倒也勉強算是能拿的出手。

不能怪俞馥儀挑剔,因為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便是“人老珠黃”徹底失寵的常美人,也比她要強的多,不過容貌只是一個加分項,能在宮裏生存下去並獲得寵愛,更多時候的靠的卻不是容貌,譬如曹美人,就是罕見的絕色佳人,卻沒有姿色平平的麗妃得寵。

吃完一碗,為避免秦二姑娘再給自己舀一碗,她忙不疊的向太後告退。

上了肩輿,出了慈寧宮,拐上永壽宮旁邊的夾道後,李元寶湊上來,朝著旁邊啟祥宮的方向擠眉弄眼的低聲道:“麗妃動了胎氣,皇上一下朝便急匆匆的趕過去了。”

谷雨撇撇嘴,往旁邊地上啐了一口,沒好氣的嘟囔道:“動胎氣,動胎氣,隔三差五就要動一回胎氣,咱家娘娘懷三皇子的時候,可沒像她這麽矯情。”

宮裏鮮肉多,懷孕的嬪妃饒是不能侍寢也要想方設法的將皇帝留在自己身邊,不然十月懷胎結束,熱乎勁早沒了,生了皇子的還好,看在皇子份上,每個月還能沾到幾滴雨露,使些手段出來,沒準能重獲恩寵,若是生個公主,那可就艱難了,儲秀宮後殿東配殿的宋才人就是個例子。

李元寶咂嘴,一臉的幸災樂禍:“九月選秀,十一月冊封新人,宮裏即將變天了,她能不上火?不過到底過急了些,皇上可不是個好性兒的,又是橫街霸市混過的,什麽樣的手段沒見過?仔細超出了他的容忍極限,一鏟子給鏟到冷宮裏去。”

俞馥儀沈下臉來,敲敲肩輿的木質扶手,訓斥道:“越說越沒譜了,是不是腦袋不想要了?是的話直說便是,不用勞動皇上大駕,本宮就能成全你。”

“哎呀餵,瞧奴才這張嘴。”李元寶拍蚊子一樣,在自己臉頰上抽了一巴掌,舔著臉皮笑道:“摘了奴才的腦袋,還有誰能像奴才這般盡心盡力的服侍娘娘您呢?”

“說的倒也是。”俞馥儀擡起手上的團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哼道:“先給你記著,回頭再敢滿嘴胡唚,就打你個腦袋開花。”

☆、第 6 章

王皇後果然說到做到,沒過幾日,就下旨召了俞夫人進宮來,同行的還有俞馥儀十七歲的妹妹俞韞儀。

不愧是一家子,這對母女的長相跟俞馥儀同屬一個風格,都是瓜子臉杏眼櫻桃嘴,典型的小白花長相,只不過俞馥儀是偽白花真刻板,而這對她們則是真正的表裏如一。

甫一見面,三人便抱著哭成一團,足足哭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仍未停歇,哭的俞馥儀戲都要演不下去了,只得朝谷雨招了招手,在她的幫助下強硬的將俞夫人攙扶至炕床上,又拉著俞韞儀的手將她從地磚上拽起來,按坐到旁邊的圓凳上。

俞馥儀斜了谷雨一眼,吩咐道:“去,端兩盞西瓜汁來。”

谷雨忙去端來兩只盛了西瓜汁的琉璃盞,放了一盞到炕桌上,又端給俞韞儀一碗,笑嘻嘻道:“娘娘新近琢磨出的冰飲,連皇上都讚不絕口的,得知夫人跟二姑娘今個進宮,娘娘一早就吩咐小廚房預備下了,夫人跟二姑娘且嘗嘗吧。”

俞韞儀翹著蘭花指,儀態萬千的用湯匙舀了一勺西瓜汁含進嘴裏,喉嚨微動吞咽了下去,然後脆生生的說道:“大姐在家時就與姊妹們不同,不愛琴棋書畫簪環衣裙胭脂水粉,偏愛琢磨這些個吃食,本以為入宮後從此便改了,不想竟越發進益了。”

俞夫人見狀也嘗了一口,讚許的點了點頭:“甜絲絲,冰涼涼的,比酸梅汁更能解暑,難怪皇上會讚不絕口。”

俞馥儀笑了笑,閑話起家常來:“家裏一切可好?大哥可有寄信回來?”

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為俞夫人迅速將琉璃盞放下,再次捏著帕子抽搭起來:“再別提那個狠心的,光顧著自個在外頭逍遙快活呢,哪裏會管我們孤兒寡母的死活?”

俞馥儀的長兄俞紹儀簡直是架空歷史版的徐霞客,已然二十二歲,卻不想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想著娶房媳婦傳宗接代,一年到頭都在外頭四處游走,撰寫的游記被無數文人墨客追捧,在士林中的名聲比曾是今上太傅的父親還要高,只是同其他世家子弟比起來,到底有些劍走偏鋒,很難被長輩們理解。

俞馥儀前世是半個驢友,曾徒步過青藏線、川藏線,還登過幾個難度較小的雪山,如今穿越成宮妃,只能被困在紫禁城這片狹小的四方空間裏,對同道中人的俞紹儀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實在說不出什麽批判的話語,只得將話題轉移到俞韞儀身上:“妹妹的前程可有眉目了?”

俞韞儀原是與住在儲秀宮前殿正殿、內閣次輔林棟的嫡幼女林昭儀的兄長林朝陽定了親,不想成親前兩個月林朝陽突然得絞腸痧一病嗚呼了,才剛及笄的俞韞儀便成了望門寡。

俞夫人重重的嘆了口氣,抽搭的更兇了:“若你父親還在世,今上太傅的女兒,別說只是望門寡,便是真的成了寡婦,也是不愁嫁的,如今他撒手去了,你大哥又是個不成器的,誰還瞧得上咱家呢?使人來說項的,左不過一些勳貴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罷了,都被我給拒了。你妹妹何等樣的人兒,滿京城的閨秀裏就屬她最拔尖了,總不能就這樣被糟蹋了,不然我死後也沒臉去見你父親。”

先前能與內閣次輔的兒子定親,那是因著俞敏遠頭這個太傅的關系,如今俞敏遠不在了,俞家一落千丈,便是俞韞儀不曾定過親,也很難尋得到林家這種條件的夫家,更何況她如今還頂著個望門寡的不吉利名頭?勳貴庶子、五六品小官的嫡子,如何都不會娶不上媳婦的,人家願意拋出橄欖枝,不過是看在自己這個育有皇子的德妃面子上罷了。

不等俞馥儀安慰,俞夫人自行擦幹了眼淚,破涕為笑,一臉欣慰的說道:“好在要選秀了,憑你妹妹的人品樣貌,中選不在難事,到時你們姐妹倆在一處,互相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姐妹共侍一夫?這也太重口吧?俞馥儀只覺一道閃電朝自己劈來,瞬間將自己劈的外焦裏嫩,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訥訥道:“宮裏這種吃人的地方,我一個在這裏受罪也就罷了,何苦又把妹妹送進來?”

俞韞儀轉著腦袋,目光在東次間鋪陳了古董擺設的多寶閣、落地的西洋玻璃穿衣鏡、自鳴的玳瑁時辰鐘、白玉香薰爐以及前朝書畫大家吳尊宇的《采蓮圖》上一一劃過,扁了扁嘴巴,一臉不讚同的嗔道:“瞧大姐說的,如此榮華富貴,也算受罪的話,那天下間可還有不受罪的地方?”

俞家也算是鐘鳴鼎食的人家了,不想她竟然眼皮子這麽淺,難怪前主才剛滿月便被俞敏遠抱到了俞老夫人所居的鶴年堂,俞夫人這種遇事只會嚶嚶嚶的小白花真心是教養不好女孩兒的。

俞馥儀強忍著不耐煩,淳淳勸導道:“宮裏哪是那樣好容易混的,只拿上次小選來說吧,中選的秀女有十六個,幾年過去,有資格每日到皇後跟前請安的也只有五個而已,其他的要麽在爭寵中落馬,要麽籍籍無名的偏安一隅……”

話不等說完,便被俞韞儀截斷了,她拔高了聲音,尖利的說道:“都是從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姐姐能位列四妃還生下皇子,憑什麽我就不行?你未免也太小看人了。”

眼見二女兒動了怒氣,俞夫人連忙站出來幫忙勸俞馥儀:“有你這個德妃姐姐在上頭看顧著,宮裏誰敢尋她的晦氣?你再幫著在皇上跟前多提攜提攜她,過幾年也生個皇子下來,奪得儲君之位的機會豈不是更多了一個?”

如果真的對那個位子感興趣的話,俞馥儀又怎麽可能給司馬琰搞出個親姨母所出的競爭對手來?除非自己腦殘了。不過就算她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也不想把俞韞儀弄進宮來。這樣的蠢貨被太後幾句話就會哄的暈頭轉向,不知死活的跑去跟鄭貴妃對掐,掐死了鄭貴妃,司馬睿鐵定立馬弄死她,連帶著自己都要被鏟到冷宮裏去;若被鄭貴妃掐死,自己顏面掃地,往後每天都會生活在眾妃嬪的譏笑擠兌中,連帶著司馬琰也要人格扭曲。

怒極反笑,她看向俞夫人,一字一句的問道:“倘若哪個姨母瞧上了父親,欲與母親共侍一夫,外祖母力勸母親同意,還讓母親幫姨母在父親跟前邀寵,好讓姨母生個兒子下來與哥哥爭奪族長之位,敢問母親該作何反應?”

俞夫人被問的一怔,隨即尷尬笑道:“平民百姓之家,自然不合規矩,但宮裏這種事兒並不少見,別的不說,就當今太後與蕙太妃,便是一對親姐妹。”

當年太後入宮八年未有生養,又不招先帝喜歡,皇後之位岌岌可危,秦家這才又送了庶出的蕙太妃進來,只是沒等蕙太妃有孕,太後自個就先懷上了,然後蕙太妃就被打發到離乾清宮最遠的景陽宮自生自滅了,等到先帝殯天後,又被發配去守皇陵,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話題轉到太後與蕙太妃身上,俞馥儀腦子突然清醒起來,然後想起一個事兒來。

大周朝秀女參選的條件,除了五官端正身體康健外,還必須是勳貴或者五品以上官員三代以內的直系女性後代,俞馥儀上次能參加小選,還是沾了外祖父的光,如今外祖父早已致仕,俞韞儀名字根本不會出現在名單上。

不過她還是決定問一問俞夫人,省的鬧出幺蛾子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妹妹並不夠條件參選呢。”

俞夫人剛要張嘴,卻被俞韞儀搶了先,她高仰著頭,一臉理所應當的說道:“大姐替外祖父向太後求個五品以上的虛銜便是了,大姐那樣受太後看重,她老人家也樂得你多一個幫手。”

且不說牡雞司晨這種事情太後不會幹,就算太後會幹,她憑什麽要求太後幫忙?接受了這個幫忙,就等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司馬琰的前途全賠上了,別說自己是個穿越女,跟這個便宜妹妹沒什麽感情,就算不是穿越女,嫡親的妹妹提出這樣的要求,她也斷然不會同意的。

俞馥儀沈下臉來,斬釘截鐵的拒絕道:“後宮不得幹預前朝政事,這樣的話我聽過也就罷了,是怎麽也不敢跟太後說的。”

“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這可是真是我的‘好姐姐’呢。”俞韞儀一下站起來,邊嚶嚶哭泣邊去拉扯俞夫人的胳膊:“母親,咱們走,也別在這裏礙人眼了,就讓我嫁給勳貴庶子、五六品小官嫡子那樣的蠢貨吧。”

雖然五六品官員在京城裏不起眼,但都是實打實的兩榜進士出身,嫡子有出息的話,再考個進士不成問題,而勳貴庶子裏也不乏有出息的,仔細挑一挑,不難尋到合意的,結果這對母女眼睛長在頭頂上,高不成低不就的,拖了兩年多還沒個結果,最後竟打起自己女婿跟姐夫的主意,真真是不知道叫俞馥儀說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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